凌晨两三点,校对员有点儿饿。头顶上的日光灯影影错错,他也开始晕晕乎乎。那个时候还什么都没发生,他正悠哉悠哉地看一份报纸的副刊。
这一期封面主题是精致的南方带馅小吃,恩,玲珑剔透的烧卖看起来不错,丰满诱人的麻薯似乎也很可口,这个蟹黄馅的包子尝起来是什么味道?他凑近了看,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,那份布满美食的副刊已经不见了。
“吃掉了?!”这个荒唐的念头让他难以置信,舔舔嘴唇,舌尖似乎还有淡淡的油墨香。他大吃一惊,连忙站起来,审视这个空空荡荡只有自己的办公室,不由自主地发抖。
镇定,他下意识地把桌边画图用的三角板含在嘴边,用牙齿紧紧咬着。
嘎吱,嘎吱,这声音在寂静的深夜里是那么清晰刺耳,就像是从他脑中发出的一样。他触电般大叫,嘴中的三角板掉在地上,翻了一个半圈就静静的不动了,而且边上三十度的锐角也不见了,还像被家里小狗调皮啃掉的沙发那样留下一圈难看的咬痕。他呆呆地看着地上的三角板,捡起来,试探性地放进嘴里,嘎吱、嘎吱、嘎吱,没一会,三角板不见了。
还是饿。但像是获得了一种特别的能量,他信心倍增,开始尝试起木制的办公桌。他从办公桌边上的一个角开始慢慢地啃食,木屑从他的嘴边不断掉落,暗红色散发着梨木香的办公桌慢慢的消失在他的嘴边。他满不在乎的擦了擦嘴,感到胳膊的力量比平时要强大许多。
他又尝试沿着桌边的墙开始啃食。由于墙和桌子不同,嘴巴不方便,他恼怒地咆哮着,双拳猛击墙面,没几下,整栋墙就塌了,隔壁房间的同事惊愕的看着他,连救命都来不及呼喊,就被他吞进了肚子里。
告别了被夷为平地的公司,他意犹未尽的走到街道上。天刚蒙蒙亮,不远处传来公鸡悠扬的打鸣声。看着公司门口翻修一新的马路,他摸了摸自己涨得像怀了个篮球场的肚子,艰难地趴在地上,猪拱食般啃吃马路。
吃到一个油漆味很重的红路灯灯柱的时候,他听到一声熟悉的尖叫,回头一看,原来是一个骑电动车的上班族。
“真麻烦。”他嘟哝着,艰难地向那个上班族挪过去,在叫喊声中连车带人塞进嘴里。
打了一个心满意足的饱嗝后,他扭了扭身子,在被他啃了一半的图书馆边上找一个舒服的位置,享受着太阳的味道。
可是身子底下一群蚂蚁一样的小人却在他身边跑来跑去,还带来古怪的大机器发出又大又难听的声音。他噘着嘴,很不乐意地把那一个个味道难闻的小人和机器一起放进嘴里。
在吃完城市里唯一的跨江大桥后,他坐在桥旁边的绿草地上晒太阳。不知过了多久,他惊讶地发现太阳的方向,来了一个和他一样的人。一样的人。左手握着一根电线杆,右手抓着一座肚子里的小人们曾经引以为傲的千年古塔。
“你好啊!”他很高兴,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,喉咙里“咕噜噜”搅拌了几下,发出的只是浑浊的“啊啊啊”。一样的人抬起头,看了看他,举起古塔也“啊啊啊”地挥了挥,又继续埋头啃食。
他又惊讶地发现,在太阳的阴影下,一样的人越来越多,他们“啊啊啊”地大声叫着,缓慢又努力地向他的方向挪动。
经过他的时候,他以为他们会把他带走。结果他们真的把他带走了。但是他们走的时候,边嘟囔着边大力吞咽。
陷入无休止黑暗的他在那一瞬间突然明白,那是在说,他们觉得他和他的城市混在一起的味道,没有想象中那么美味。
( 采编:有奖信息公布;责编:王卜玄;)